野鳥的心跳


撰文/劉駿遙(水獺)

那是我第一次摸到野鳥的心跳。
2016年12月某個週末,我和魚頭來到廣州東郊,和孩子們一起觀察自然。嶺南的冬天仍很溫暖,植物蓊蓊鬱鬱,林間有不少南飛的候鳥出沒。
經過一片山邊的農田時,有孩子發現了一張奇怪的大網。大網掛在兩根高高的竹竿上,細密輕柔,像詭異的霧氣。走進一看,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其間掙扎。原來是一隻雌性的紅脇藍尾鴝撞入了喜食野味的農夫的陷阱。


我們一致決定救下牠。然而這網太細太密,深深纏到鳥兒羽毛根部,要解開太難了。不敢讓孩子動手,魚頭負責固定住小鳥的身體,我則撥開牠的羽毛,用隨身的剪刀一根一根地剪開那些肉眼幾乎看不清的尼龍線。


雖然時常賞鳥,但我從未有機會將野鳥捧在手上。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輕和軟。網球大小的鳥兒,卻沒什麼份量。能觸到的都是柔呼呼的羽毛,羽毛下的身子和骨架出乎意料地小。牠身上好熱,似乎非常緊張,微微顫抖著。

我們比紅脇藍尾鴝更緊張,魚頭的汗水已經把牠的翅膀打濕了。近半個小時過去,看得到的尼龍繩都剪斷了,牠翅膀的姿態還是扭曲,顯然仍被束縛著。我只好再一次翻開牠的羽毛。「脖子和翅膀根還有!」有孩子喊。果然,這兩處的網已經嵌入牠肉裡。
我緊按住小鳥的胸口,把牠脖子上的羽毛全部撥到一旁,直到看到粉紅色的肉,再試著用剪刀尖挑起一小段網繩。指尖下,我第一次摸到了野鳥的心跳。那是又快又強的悸動——怦!怦!怦!怦!怦!


真是奇怪啊,明明是這麼脆弱無助的時刻,牠的心跳卻如此有力,流露出無限生機。
七年前的春天,我剛開始學著看鳥,在北京清華校河邊,邂逅了一隻遷徙中的雄性紅脇藍尾鴝。牠亮麗的羽毛著實讓我驚豔了一把,是我第一種放在心上的鳥。我瞭解到,看上去可愛小巧的紅脇藍尾鴝,其實是每年往返西伯利亞和熱帶,飛行上萬公里的勇士。
這樣的心跳中,大概是無垠的天空和荒野吧。
網終於完全解開,鳥兒靈巧地拍拍翅膀,「啾」地一下飛走了。